胡勋是一个很普通的男孩,出生在一个很普通的家庭。他有普通的做企业职员的爸爸,普通的家庭主妇妈妈,每天MP3里放着普通的歌,上普通的学,写普通的作业。
但是胡勋知道,自己的心绝不普通,这是一颗还在沉睡的,英雄的心。
但是胡勋也不知道,所有跟他一样大的少年,都有一颗想要当英雄的心。
这算不算是一种普通呢?
如果胡勋不遇到那个人,那么英雄梦可能就真的会被现实带来的层层风沙掩埋,从此销声匿迹。
那同样是某一年的九月一日。
胡勋背好自己的书包,郑重其事地握住两侧的肩带,在普通的告别声中,迎来自己作为小学生的第一天。
那时候,学校门前的大榕树还没有被砍掉,樱城市似乎也还没有那么多的机动车。没有定期修剪的城市绿化带郁郁葱葱,野性狂放地生长着,向天空伸出它们纤细的手臂,总有麻雀和杜鹃打架的轻声鸣叫从树丛中漏出来。
但是今天,胡勋并没有像以往一样停下来,试图看到那些小家伙。稚嫩的眉头微微皱起来,有些奇怪,又有些害怕地看向那个不太有人经过的小巷。
那里围着一群人。蓝白色的校服,脖子上却没有鲜艳的红领巾,看上去就像是一群初中生。可是,胡勋分明看到了她。被他们围住的她,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害怕。那份害怕点燃了胡勋普通的心。换句话说,应该是点燃了那份绝不普通的英雄梦。
那一刻,心是火热的。热到忘记害怕为何物。
毕竟是初中生,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。只是碰巧看到小学女生用红色的钞票买东西,起了贪念。
所以,最后事情以两个人身上的钱被搜刮一空为结局告终。
可她还是细心地,用自己的手帕擦掉了胡勋鼻子上擦伤的血。
胡勋看到手帕上绣着“叶笙歌”的小字。
“谢谢你。”名叫叶笙歌的小女孩朝胡勋露出干净的笑。
中考结束的那一天,胡勋没有去找叶笙歌,而是一个人跑到了楼顶。
此时此刻,他的脑子里,回荡着的全是九年前那三个字。
“谢谢你。”
胡勋知道他不配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这句话是用一个擦伤和一点零花钱换来的,而且比起自己,她好像还被拿了更多钱。
“爸妈出差,那是一周的餐费呢。”她,后来才告诉胡勋这件事。
天知道她那一周是怎么过的。
胡勋从那时起,就更下定决心,要像一个英雄一样,保护好她,因为她是需要帮助的人。
可是,失败了。
不要说保护好她了,自己这个所谓的“英雄”,好像连跟着她进同一所学校都做不到吧?
英雄的心,第一次受到了巨大的动摇。
明明很努力了。
明明他们在窗外打篮球的时候,自己在读书。
明明他们相约一起玩电脑玩到天昏地暗的时候,自己在补课。
结果成绩还是如同湖中的浮萍,飘忽不定。
玩的时候玩,考的时候还是考得比自己好,这个世界该怎样还是怎样。胡勋把手抬起来对准太阳,阳光从手指间倾泻下来。
就是这双普通的手,胡勋突然觉得如此无力,无力到不能改变这个世界,连改变自己都不行。
明明难过得想哭,哭完也只能擦干眼泪继续奔跑。
胡勋是跑得很快的马里面很普通的一匹。
当胡勋找到了自己奔跑的方向,他一度认为自己找回了心中的英雄。
已经很努力了。
努力到他们在窗外打篮球的时候,胡勋在读书。
努力到他们掏出手机翻啊翻的时候,胡勋在听课。
努力到明明都已经是班级前几,还是这么努力。
或许,这就是属于胡勋的不凡。这就是他的方寸英雄。
他不止一次想去找她,告诉她自己现在不一样了。但又不止一次停住了敲击那扇门的大手。
胡勋担心自己这双手,依然握不住自己的命运。
并且,他也渐渐明白了一件事情——自己恐怕已经不止是单纯想要当好英雄了,自己更想要成为她的支柱,和她走到最后的最后的那个人。
胡勋打听过叶笙歌的学校,打听过她的成绩。胡勋彷徨,但又更加拼命,他知道距离在缩短,那扇门用暗金色的楷体写着“高考”二字。跨过那扇门,自己将再一次和她站在一起,虽然三年挣扎分离,但还是一条好汉。
走出最后一个科目的高考考场,胡勋忍不住对着天空笑出声来。
他看到了白色的飞机划过天际,牵过一条梦的涟漪。
大多数人会按照大致相同的轨迹走完一生,有的人在出生起就注定不凡。
这份普通和这份不凡组合,成为无坚不摧的砍刀。
这把刀可以斩断一切。友情、亲情、爱情;幸福、快乐、满足。
那一天,同样是九月一日,胡勋和她,成为了同一所大学的大学生。
六年了。胡勋没再找过叶笙歌,只是无数次想象着这一刻的重逢。
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,她快要到了。
马路边的小白花被长长的裙子挑逗着,晃了晃脑袋,那声音胡勋似乎也能听见。
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。
胡勋回过头,甚至连双臂都已经张开。
【笙歌,抱歉让你久等了。我回来了。】
胡勋是想这么说的。
然而,刚才还在夏日的微风里摇晃着脑袋的小白花,很快被一双皮鞋踏平在地上,渗出一点点汁液,差点淹死了路过的蚂蚁。
那个男人。带着樱城一中学生特有的傲气,带着那份自出生起就注定不凡的表情,站在了她的身边。
张开的双臂僵在空中,笑容凝固在胡勋的脸上,那句憋了六年的话,最后只说出两个字。
“抱歉。”
作为一个曾经拼过,一步一步爬上来的大学生,胡勋有自己的骄傲。属于英雄的那份骄傲。
那个男人,高考成绩是没有自己高的。
自己的水平,早已超过了大多数的一中人,只是当年摔了一跤,没有和她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而已。
自己赶上来了,可是却依然做不了英雄。
这是为什么?
胡勋困惑,胡勋不满,但回答他的只有现实。
论文基本不予采纳,连自己的同学都看得出他的用心,但系里获奖的,总是那两个人。
拿到奖学金的,总是那两个人。
一个是自己曾经立志守护的叶笙歌,自己整个高中生涯的精神支柱。
另一个是自己不论如何也想不到的,她在高中认识的同学。
英雄总是会有数不尽的敌人,最强大的叫宿敌,最痛恨的叫情敌。
那个男人,简直把这两者都占了。
人在心乱的时候,往往会胡思乱想,胡勋也是一样。
明明当初就没有约定过的事情,胡勋下意识地就让自己的一厢情愿,变成了叶笙歌的无情失约。
但胡勋不怪她,胡勋只恨那个男人,明明没自己优秀,却有资格成为陪她走到最后的人。
自己更强,却干不过他。
那不是一种气势上的羸弱,更像是背景上的差距。
可这个问题胡勋压根没想过。与其说没想过,还不如说没敢想过。
这在野兽的世界上是不存在的。你打得过就是打得过,打不过就是打不过,没有什么明的暗的。
但是人类社会不一样。胡勋始终不敢相信这个真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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